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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力闪】浅谈纳西族传统香制作技艺

作者:李力闪    来源:本站    发布时间:2024-03-21    访问量:59471

一、基本概述
(一)简介
纳西族传统香,纳西语称为“叙椟”(Xul ddiuq),“叙”(Xul)是柏树之意,“椟”(ddiuq)是棍或棒之意,译为柏叶制成的香柱。纳西族东巴仪式和民俗活动中普遍存在制香烧香祭祀、祈福的传统,传承至今已形成完整的制香体系和工艺技法。纳西人香文化中的香是祭飨神灵之物、是怡养精神之物,在纳西族传统民间习俗中发挥着特殊的作用,是先贤智慧的结晶,反映了纳西族传统的自然观、洁净观、健康观,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礼仪文化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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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小香去参加传统民俗活动的纳西族妇女

(二)香的分类及制作工艺

纳西族传统香大致分为大香、小香及其他香制品。

1.大香。大香亦名棒香,常用于东巴祭天仪式中。在盛夏时节开采树壮叶茂的柏树或其他香叶树枝,置于房顶或梁上,入冬时取出净叶舂成粉末晒干,配以适当比例的植物粘合剂;取长约2米、粗约3寸松枝,在泉水里洗刷干净;将香粉用手工搓制、裹制成大香,裹贴12节彩色纸穗为饰,制成的大香可燃一昼夜不熄。在祭天仪式中大香一般使用3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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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三元村正月祭天仪式上使用的大香
2.小香亦名青香,因制作植物颜色为淡绿色而得名,取竹杆削制成约30厘米竹签,又将柏或其他香叶舂成粉末,配以适当比例植物粘合剂制成。普遍在纳西族民间烧天香、祭祖,或每逢初一、十五和节日节庆时使用。在农历三月初三至初五的“正祭”仪式上,各户按照参祭人数捻制小香,家长12注、长子9注、次子7注、次子以下各5注、孙辈以下各3注,根据辈分年龄大小酌情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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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晾晒青香
3.其他形式的传统香制品还有彩囊、香粉等,其衍生物“彩囊”又称香包,常用于端午节及日常生活中。制作工序为将芳香植物研磨成粉,置入锦缎内,或置入纳西族民间自制的彩色苎麻条花布或棉织物做成的香囊中,可挂于颈项或置于室内等。纳西族将制香视为圣洁的过程,制香所用的一切器物讲究洁净专一,需虔诚祷颂祈求福泽。 
(三)纳西族传统香制作工艺流程
采撷植株,自然晾干,研磨成粉,制作粘液(石斛、白芨),松枝作杆(竹去青皮),沾染粘液,裹松木粉,裹香木粉,裹柏木粉(反复多次),晒干成品。

二、纳西族传统香制作技艺积厚流光
中华传统香文化源远流长。从古至今,香对各民族的宗教和生活习俗有着广泛的影响。上古时代,神农氏亲尝百草,设立腊祭后,人们对香开始有了认识,辨识运用各种香料,以香洁身敬神、驱秽治病。在被列为世界记忆遗产的东巴古籍文献中,纳人先贤用原始的东巴象形文字记载了各种宗教仪式和民俗行为规范,囊括了纳西族的祭天文化、图腾文化、生死观、婚姻形态、丧葬习俗以及“万物有灵”的对自然界普遍崇拜和遵循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观。
“祭天”是华夏族群重要的共同习俗。纳西族祭天仪式中用香的有关汉文记载,最早见于元人李京的叙述“正月十五登山祭天,极严洁,男女动数百,各执其手团旋歌舞以为乐”。明朝景泰年间,丽江的“摩步蛮,不事神佛。惟每岁正月五日,具猪羊酒饭,极其严洁,登山祭天,以祈丰祺灾”,说明了老百姓祭天的情况和目的。明末著名旅行家徐霞客在丽江木氏土司家看到的祭天,“其俗新正重祭天之礼。自元且至元后二十日,数居方止。每一处祭后,大把事设宴木公。每轮一番,其家好事者,费千余金,以有金八宝之献也”,规模宏大。至清朝时期,纳西人“元旦皆斋戒祀百神或谒庙焚香。次日以后,村阁族党择洁地为坛,植松柏栗各一,陈系供净米,请刀把(东巴)祝,名曰祭祖”。前人所提供的历史线索和事实,足以说明纳西族祭天用香习俗由来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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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族传统祭天仪式用大香和小香供奉神灵和先祖
在古老的东巴经书里也有烧天香仪式的记载,东巴文献《素塔·署塔》有各种焚香祈福的仪轨。纳西象形文字也有“香”写作   ,读xuq。在《东巴古籍译注全集》中,“烧天香”仪式出现在第十一部经卷中,在经卷中的其他仪式中,“烧天香”也频繁出现,在祭祀、迎神、超度、驱邪仪式中主要起到供养、祭祀、除秽的作用。纳西族东巴典籍《迁徙三受阻》中,有三次烧天香的仪式。第一次是崇仁利恩夫妇烧天香除秽,把雾瘴揭破,回到人间;第二次是崇仁利恩夫妇多年未生育,烧天香祭天后诞生三子;第三次是儿子不会说话,烧天香祭天后说出了三个民族的语言。可以说“烧天香”贯穿整部《东巴经》的始终。那袅袅上升的青烟和明明灭灭的光,是人与自然沟通的媒介,也是凝聚民族情感,支撑民族精神的一种纽带。纳西族民间“烧天香”,是民间祭祀先祖、敬畏天地自然的体现,常常会用民间制作的“青香”,也会因时因地、就近就地采集芳香植物熏烧来供养神灵祖先。他们相信神灵可以通过香烟的引导降临人间,以歆享香烟来满足他们心中的诉求和愿望。
“大祭风”仪式中“烧天香”仪式唱腔续词如下:
在北边白土坡下的拉萨地方
臧族人善于计年
在南边的“日饶”地方
白族人善于计月
在能人聚集的中间地段
纳西人善于计日
今天是天蓝、年丰、星朗、日暖、月明的好日子
主人这一家
男子捧着一碗洁白的面粉
女子捧着一碗纯净的酥油
为祈求延寿长命
向卢神、沈神烧天香
为祈求福泽子嗣
向署和龙神烧天香
为祈求美观、华丽
向趣神、仁神、嘎神烧天香
为祈求能十和勤快
向朵神、吾神、嘎神烧天香
为祈求富裕和强盛
向天神、地神、胜利神烧天香

东巴唱腔:大祭风之烧天香,纳西话賨,2分钟

(注:上述唱腔续词摘自《丽江纳西族东巴唱腔(选集一)》,古城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管理中心编。)

三、技艺特征
纳西族传统香独具特色,既具有一定的社会性、民族性、区域性,又具有一定的实用性,将有形的物质与无形的精神融合在一起,实现了雅俗共赏。
(一)天然生态。
纳西族制香技艺所用香原料均产自本土,选用纯天然、无污染的芳香植物,严格遵循适度利用的原则,顺应自然规律,以分季节、分时令采撷,自然晾干,通风储藏,遵循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观。在丽江《玉龙本草》中记载了数十种芳香类植物,是治疗瘟疫的主要药材,其中大部分是制作香的主要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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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统香制品植物原料

(二)健康洁净。
纳西人每天在居所最洁净处烧香,祈求家宅清洁平安;端午节,用艾草、菖蒲挂在门楣,驱避污秽,用香药植物煮水洗浴;新年将至时,燃烧柏叶、雪松枝驱逐一年的污秽;家里如若有病人,必用柏枝、松枝等芳香植物熏烧,清洁居住空间,带来洁净与健康,这是纳西人养气颐神、清心寡欲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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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人在居所焚香
(三)手工传承。
纳西族传统香保留传统制香技艺中手工研磨方法,低热量利于保存植物香材的气味,遵循制香法度,讲究仪轨、注重选药、遵守家训,严格按照传承的香方制作。在制作香品的过程中,依照祭祀和日常生活需要,逐步挖掘、研发配方,逐步拓宽使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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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工制香裹香

四、重要价值
纳西族传统香制作技艺作为一种香与文化的有机结合,是纳西先民劳动的结晶,基于香这一载体来实现文化的传播。
(一)文化价值。
自古以来纳西族在各种祭祀礼仪和民俗活动中烧香的礼节,体现出谦逊恭谨、善良真诚的本色,并将特定时期的精神以及物质文明反映出来,展现了以香养生,以香待物,以香雅志的香文化元素。在纳西族传统生态文化观念里,敬畏自然、崇拜自然,进而才能爱护自然、珍惜自然。正如东巴经文所说,与自然和谐相处,人们才会有天高地阔、耳传佳音的美好日子。
(二)美学价值。
从古至今,香总是用来比拟美好的事物。香文化的审美功能集中体现于它的美感方面,制作纳西族传统香的植物原料本身就具有美感。纳西人认为,香以平凡却不失高雅的方式渗透到生活各个领域,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形成各有特色的习俗与审美情趣;渗透到不同文化、宗教等诸多精神领域,折射出纳西人的精神风貌和修养,从而形成了独特而深刻的精神关照,融于民俗与社交礼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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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人纳香工作室制香
(三)经济价值。
香文化也有推动经济发展的功能。在纳西族的日常生活中,香的元素随处可见,融入到了当地族民的结婚、祭祖等日常生活中。香以日常生活为立根之本,源于生活又回归生活。在代代相传并不断发展的过程中,衍生出不少与香文化相关的产品,纳西族传统香除了本身自带的文化属性外,也为其他行业的产品带来了宣传效益,并进一步应用到了休闲旅游产品开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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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族传统香衍生制品“香牌”

五、存续现状和保护意义
香,源于谷物之气。在甲骨文中,“香”字形如“一器物中盛禾黍”,用来形容谷物的气味;篆文从黍变作从甘,“黍”表示谷物,甘表示甜美;隶书又省略写作“香”。到了现代,香这个字更多用于形容能被人类用味觉品尝出来,被嗅觉闻出来的美好物质,并延伸到某个人或事物受欢迎的程度,以至于从古到今人们都把香用来比喻美好的事物。纳西族焚烧天香为任何东巴教仪式的必要程序。在纳西族民间,每户起房盖屋时就在大门处或院内一干净处设置焚香的固定香炉,可见纳西族传统香制作技艺由来已久且普遍存在。
自上世纪初以来,随着外来文化观念的冲击以及推行移风易俗,禁止上坟烧香等殡葬习俗改革的深入实施。目前,“烧天香”等现存东巴祭祀仪式较少,祭祀活动以春节、清明节扫墓为主,祭祀中一般用摆放小香的形式供奉神灵和祖先,导致掌握纳西族传统香制作技艺的人日趋减少。
纳西族传统香制作技艺是纳西人不断研香、究香、制香、品香、赏香,并将传统技艺、香习礼法与现代生活融会贯通的活态过程。当前,纳西族传统香制作技艺在保护和传承过程中,不断丰富和发展了纳西族制香工艺,扩大香品品类,扩展香品的使用范围,从最初的单一熏烧驱避蚊虫功能发展到以熏烧、计时、佩戴、涂抹、治病等多种用途,并运用到供奉祈福、修身养性、防潮防腐、居家净化、驱瘟避疫、医药保健、饮食美容等多个领域。2015年4月,丽江传统香制作技艺列入古城区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参考文献:

李近春《纳西族祭天初探》

杨青《白地东巴文献〈烧天香〉译释及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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